【文集精选】新望:中国制造业正在经历什么
点击上方蓝色文字关注我们
新望 中国碳中和50人论坛特邀研究员、中制智库理事长兼研究院院长
本文选自:《中国碳中和50人论坛文集(2021)》——【学术与观点】版块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中国对全球产业链是强依赖,全球产业链对中国是弱依赖,我们是卖方,国外是买方。疫情暴发后,全球产业链的基本盘不会有大变化, 中国制造业由大变强,爬坡过坎,正在路上。未来全球产业链将会纵向收缩,横向集聚,但中国制造业门类齐全、产能巨大、市场超大、产业政策良好的四大优势全球无法替代。疫情有可能是中国制造高质量发展的新起点,从制造业供给端看,数字化、智能化是两大趋势,从制造业需求端看,服务化、绿色化是两大趋势。
在全球化退潮的背景下,有经济学家指出,比GDP下滑6.8%更揪心的事情是产业链的外迁。供应链和产业链的问题一直都是制造业企业最关心的,也被政府多次提到,并出台产业链协同复工、打通堵点、补上断点、“六保”等相关政策。
要讨论中国制造业企业如何围绕供应链和产业链来应对危机,首先要知道供应链危机是怎么形成的。供应链危机的形成大概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疫情突然暴发以后引起的第三产业和服务业的中断。但如果从供应链的角度来看,第三产业的服务内容有40%~50%和制造业有关。所以第三产业停产以后,很多制造业企业就出了问题。其中有两类企业受到的影响最大:一类是劳动密集型企业,工人无法进厂就无法劳动;另一类就是大出大进型企业,主要是化工类企业,它主要依赖交通运输,一般都建在码头、交通要道、机场旁边,而交通中断,这类制造业企业也随即停产。
第二个阶段是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到国外以后,出口市场停滞、外需下滑,导致国内制造业企业出现问题。譬如,国内的汽车配件产品出口量很大,国外的汽车厂商停产后,尤其是国际交通中断后,国内的配件企业出口也停滞了。
第三个阶段是长鞭效应导致产业链上下游相互影响,这也是疫情带来的次生灾害。产业链损失,越到下游越大,而很多制造业企业的生产是一个完整的循环,比如按照季节生产的服装企业,若在春季停产,那么所有的春装就会积压,后续夏装、冬装也无法生产,经营就会中断。
可以看出这次经济危机的产生本质上是供应链导致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危机会越来越严重,其损失有可能呈指数被放大。而三个月后,企业可能就倒闭了。中国的中小企业,以制造业企业为例,流动资金都是三个月枯竭,三个月是生死线。如果说第三产业、制造业、中小企业这些经济的末端出现问题,危机向上蔓延,那么一系列的金融产品,包括我们家庭的资产负债表都将开始恶化。
这些年随着全球化的深化,全球供应链虽然提高了效率,但其过长过细、过于复杂,也有很大的脆弱性,所以企业的危机管理主要是供应链管理。讲到全球化的退潮,最需要关注的是中国和全球化的脱钩。
大致从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全球的供应链就开始重构,部分发达国家出现了供应链的回迁,比如很多西方国家制造业开始回流,搞再工业化。美国国内制造业的增长这两年非常明显,日本也如此,主要原因是其国内制造业猛涨,同时进口下降。
京东数科研究院的沈建光博士及其团队对6000多种进出口商品、中国的制造业和各个产业对全球的依赖性、对全球产业链的终端的影响进行分析后得出结论,即这一次全球供应链出现危机、中断,对中国的制造业企业影响尤其大。原因是我们国家进出口占国民经济的比重较大,大概在50%左右,在我们的进出口当中,中间产品比较多,尤其是电子、机械、化工的中间产品占到38%~42%。我们是进口少,出口多。但是进口的关键产品和核心零部件多,而出口的普通产品多,中国对全球产业链的依赖程度比较高,超过60%。所以说全球供应链危机对中国制造业企业的影响比较大,因为我们对全球供应链是强依赖。
在全球供应链重构的背景下,中国制造业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以及应该如何应对?
首先一个大的判断是,全球产业链的基本盘不会有大的变化。有一个比喻就是全球的制造业中美国是头脑,互联网公司提供了大脑式的上层建筑,制造业的心脏是德国和日本,四肢是中国。当然,现在分工也在变化,中国也在向产业链价值链的高端走,但这个比喻大体上还是反映了现实情况的。
中国制造强国战略专家咨询委员会每年发布中国制造强国指数。按照指数课题组的说法,世界制造强国有四大阵营,第一阵营是美国,第二阵营是德国和日本,第三阵营包括中国、韩国、法国、英国,其中中国目前处在第三阵营的前端。第四阵营则是印度、巴西等新兴发展中国家。未来中国的目标为,2025年进入第二阵营,2035年进入第二阵营前列。
但是当下的中国制造业的确受到了一系列的挑战,面临一些困难。第一个挑战是中国在先进制造业上面临着脱钩的危险,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有意在围堵和封锁我国。中国有很多高新技术企业在美国商务部的实体名单上,这实际上是对我们先进制造业的精准打击,也是一种遏制。第二个挑战是先进制造业遭到西方国家的打压,而我们的传统制造业面临着东南亚国家的追赶。第三个挑战是我们国内制造业的要素成本全面上升,如土地价格上升、劳动力价格上升、社保成本上升、环保成本上升,去产能以及每一次环保风暴之后,都有一批制造业企业搬迁或者倒闭。国内的制造业企业面临的老问题是供给侧改革的问题——“三高三低”,分别是高投入、高成本、高污染、低效益、低价格、低品牌附加值。
目前转型还在爬坡阶段,虽然我们供给侧改革已经进行了四年,但仍在途中。所以我们2015年就提出了九大任务、五大中心、十大领域。总体来说我国制造业遇到了一些挑战,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阶段。疫情结束后,我们的制造业将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全球产业链开始纵向收缩。要解决产业链的安全问题、脆弱问题、过于复杂的问题,就要纵向收缩。产业链纵向收缩也即上下游开始缩短,横向集聚,同类产品、同类企业形成块状集聚。
如果产业链要重构,共有三重链。中国的产业链可能从全球、洲级链,先退到东亚、中日韩产业链,保住中日韩的自由贸易区,争取早日建立产业链。接下来第三重链是国内链,未来我们可能要更加注重建设国内的产业链,基于国内市场的相对完整的产业链。中国经济的韧性表现为可以一定程度退出全球化,中国制造业的四个优势,在全球仍然是非常明显和无法替代的。第一,中国的制造业门类非常齐全,联合国登记的600多种制造业产品我们都有。第二,产能巨大,在满足14亿人口的衣食住行以及工业品的前提下,还有剩余。第三,拥有超大的国内市场,有3.5亿的中产阶层,还有有待于进一步城镇化、城市化,进而挖掘市场需求潜力的近10亿消费群体。第四,中国有效的产业政策也是全球独一无二的。这是我们的优势,即便遇到了危机、搬迁或者脱钩,我们基本的优势还是存在的。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后,产业链可能也会重塑,还会出现一些新的产业。正如当初的SARS疫情催生了电商和物流产业,而这两者迅速完成了国内多年改革都没有完成的一件事,就是推动了国内统一市场的形成。
疫情之后,我们首先要找到产业链的链主,争取把链主留住。跨国公司主要考虑经济效益,因为资本还是愿意停留在成本低的地方。所以我们判断,如果保住链主、留住链主,整链断裂的可能性就不会太大。当然,我们也要打造自己的链主企业。此时最关键的是各地方政府、开发区、园区,应该像当初招商引资一样,充分利用开放政策,改善营商环境。
第一个应对办法是补链,对于外迁产业链出现的空缺要尽快补上。如果是中高端产业链外迁,还有可能使我们在全球价值链上向中高端攀升。所以这一次的产业链危机也是一个机遇,让我们思考怎么补链、怎么改变自己在全球产业链中的位置,重构和优化本国产业链,进行价值链的提升。现在,培育和发展“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是一个好的政策。
第二个应对办法是缩链。缩链的意思是我们很多的制造业企业不能总停留在生产中间产品上,应尽量往终端产品上靠。有些企业已经注意到了,比如富士康就在慢慢向消费品终端靠近。企业不要把自己仅摆在一个中间产品生产者的位置上,否则遇到产业链中断后会非常被动。中间环节过多的企业,要维护好自身上下游关系、保证自身的供应链安全。首先要做的就是加大库存,同时向终端产品靠拢。
第三个应对办法是转型。疫情之后,会出现很多新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包括商业模式都会发生变革。也可能产生新的产业链,需要我们的制造业企业抓住机遇。一是与医疗、健康、生物、制药等领域有关的制造业会得到爆发式的发展,这些从资本市场已经大概能看到了。二是与数字机械有关的制造业。不能随意用“新基建”三个字代替新型基础设施建设。因为新型基础设施建设包括人工智能、工业互联网、物联网、5G和数据中心,这是非常明确的。而国家发改委高新司前段时间又再次明确了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范畴,即信息基础设施、融合基础设施、创新基础设施。但很多媒体,甚至一些房地产的研究机构还在讲“新基建”,重点不在新型基础设施,而在基建。这就有可能重回投资驱动、粗放发展的老路。三是与电子信息,尤其是与移动端相关的制造业,这一次应该也是逆势增长。因为移动端的电子产品需求越来越大,尤其是在工业互联网时代。四是非聚集型产业也得到了快速的发展。疫情使传统生产方式发生变化,我们的生产线原来由工人操作,现在是机器人担当大任,未来的生产消费,只要是非聚集性的产业,可能都会有一个比较大的发展。五是非接触类的产业未来也会有比较大的发展,但这需要快速的要素流转。这次国内产业链的危机,幸得现代物流业支撑,虽然成本提高了,但却不至于彻底断掉。六是云上生活和云上办公相关的产业链。两化融合的新实体经济,或者是制造型的服务业,或者是信息化和工业化结合的产业,都会得到一个大的发展。也就是说,制造业将更加数字化、服务化、绿色化。
供应链的危机对于中国的制造业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处理得好、把握得当,就会成为中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新起点。
-THE END-